姐姐

    mon jul 04 22:25:46 cst 2016

    这是广东的一个乡下小村,村名小桥,四周是鱼塘稻田,一条小河围绕小村,三四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融入小河,这里盛产西瓜,小溪,鱼塘,稻田,西瓜便是这个村子特色,所以这里的人也是淳朴,热情,细腻。

    “起床啦,大懒虫,饭一早做好啦!要不是阿姨说今天加班,没空做饭,叫我接济你一顿,鬼才理你!长得丑,又懒,成绩又差,真不懂你生存有何意义!”

    躺在床上的小伙子被机关枪一样的言语扫射起来,咪着一双单眼皮眼睛(不能说小,单眼皮之中他算大眼睛了),从被子中钻出头来,尖长的脸上长着高高的鼻子,虽不能说美男子,但也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,嘴角轻轻一扬,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,神情中好像天生就有一股傲气,对着房门笑道:“幸好我睡觉都穿衣服!”这便是文复,文家的子孙。

    房门口先闪进一个试探的脑袋,一头中学生常有的齐耳短发,非常爽朗,鹅蛋脸,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月亮,这双眼睛好像自带说话功能,活灵活现,薄唇皓齿,两边伴着浅浅梨涡,这是一张叫人永不能生气的脸。

    身体随着脑袋像兔子一样跳了进来,窈窕身段,显瘦且高,大概168公分的样子,上身一件淡黄色卡通t-恤

下身一条褪色浅蓝牛仔裤,接着那长腿连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已经踢到裹着小伙屁股的被子上,带着卡通手表的右手已经拉住小伙耳朵“臭小子,要本公主亲自叫你起床!”

    这姑娘便是张佩珊,刚和文复参加完二千年的高考,还有几个月就满十八岁。

    文复今年十九,上年高考的落榜生,复读刚好凑上这个搬回老家三年的儿时玩伴,率真直爽的张大小姐一起参加高考。

    佩珊是三年前跟姐姐佩宁一起搬回老家的,因读书政策原因回原地上高中及以便高考,她俩父母早年意外去世,本来有个婶婶照顾,但三年前,婶婶跟两个表兄妹也获批去香港和分居两地十多年的叔叔团聚,定居,每月由叔叔寄上生活费,俩姐妹感情倒是非常好,有旧邻居关照,三年来也过得舒适。

    推门进去,姐姐佩宁已摆好碗筷,这是一间两层的青砖瓦房,典型的广式乡间古老房子,虽简陋,倒也冬暖夏凉。

    两个小家伙也不客气,拿起碗筷,手脚并用,狼吞虎咽。

    “你姐又不吃啦?”文复一口咬着一个鱼肉酿辣椒,嘴上含糊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哼,我姐要保持身材,当然不吃人间烟火,才不像你猪一样乱吃!”

    “才怪,是你吃得太多,佩宁姐怕不够吃,所以不敢吃!”

    “没礼貌!道歉,到人家里来蹭饭吃还这么嚣张!”两个家伙像平常一样,见面就吵,就像老人家说的广东俗语,狗咬狗骨。

    佩宁长发及肩,肤色很白,大大的眼睛,笑起来很甜,文复常把她比作自己的偶像,日本的一个女演员酒井法子。

    佩宁看着他俩边吃边闹,甜甜的笑,眼光中充满慈爱,又有一丝怜悯,彷佛永远都看不够。

    文复又开起老玩笑:“姐姐温柔又漂亮,妹妹嘛,不置评论,估计九成是捡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像你这类丑中还下品的男人也配评价我们貌美姐妹花吗?”

    文复哑言,他平常并不喜欢跟人争论,他的世界观是,你有你的看法,我有我的主张,反正河水不犯井水,自己活自己的路就是,但偏偏就喜欢跟这个刁蛮公主争论,可惜处处落败。

    “你家真舒服,六月份还这么凉快,简直不用开风扇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,善良美丽的女孩,风也会喜欢,整天在她家转,不舍得走!”文先生再次被呛倒。

    “走了!”文复挥一挥手

    “喂!”

    “知道啦,老太婆,回去不要跟任何人说你姐又不吃饭,又减肥。”

    “算没白请你吃一顿,我姐最怕三姑六婆讨论她。”

    “对啦,我明天去香港,三天回来!”

    “知道啦,有钱人!对啦,等一下,我把叔叔的地址给你,代我俩姐妹去问候他跟婶婶一家!”

    “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吗?我代你问侯也没多少诚意啊!”

    “长途话费贵!你对,我写张问候爱心卡,你带去!写好给你,记住带好吃的回来,我要布丁,猪肉干,嗯,就这样,没你事啦,走吧!”

    不知为何,虽经常被佩珊呛到无地自容,但她的话便是圣旨一般。

    此刻,文复便处身在香港一栋旧式唐楼的三楼中。张家婶婶正满脸笑容的坐在文复对面。婶婶保持着一贯的慈祥,看着手中的卡片,嘴里轻轻的念着,笑到合不拢嘴,“小文,谢谢你一家啦,我这个珊珊,急先锋性格,喜欢争论,只要她理对,半点不饶人。如果不是这边拿到批条之后就要马上过来,我一定会陪伴她到高中毕业。”

    ”放心吧,她又不是一个人,即使是一个人,以她性格,谁欺负得了她!”

    婶婶笑得更爽朗了“幸好有你们这样的好邻居,待她如家人,也幸亏她天生的阳光性格,哎,如果像她姐”

    “她姐很好啊!”小文脱口而出,脸上稍即红了。

    “佩宁?你也知道宁宁,对,珊珊跟你这么要好”婶婶自语道,低着头,好像想着一些事,然后轻轻叹一口气“小文,属猴的吧,21啦、婶婶有些心里话也可以跟你说说”

    “什么21明明19嘛!”文复心里嘀咕着

    “珊珊父母八年前车祸过世了,宁宁那年刚好参加高考,就在父母去世第二天考试,这对她太残忍了,后来才知道考得并不理想。”

    “哇,原来佩宁姐已经25啦,看上去跟珊珊差不多,回去可以取笑那傻瓜是老人精啦,哈哈”文复不禁嘴角含笑,旋即知道自己失态,偷看婶婶,幸好没注意自己。

    “如果宁宁像珊珊一样,心中藏不住事情,可能也不会走上绝路,哎,我们当时也没留意,她只是流泪,也没大哭大闹,大伙都称赞她懂事,反而珊珊就大哭大闹了几天,然后也安静了,宁宁那傻丫头就在父母头七那天,在学校的五楼跳了下来,这么年轻就随父母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文复正想象着佩珊俩姐妹当年的苦,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,突然耳边像霹雳闪过,脸色发白“啊!”大叫一声,细长的丹凤眼此刻圆睁盯着婶婶,倒是婶婶吓了一跳,笑了笑,伸手在文复头上摸了摸,以示安慰。

    虽说六月天,在唐楼里面也显得阴暗,文复鬼使神差的想起一些事情,突然觉得对面的婶婶笑得多么诡异,他想起什么?原来他想起之前看到的某个没结局的故事:女孩跟男友和男友的兄弟去露营,半夜几个男人出去探险,突然男友满脸鲜血跑回来,拉着她叫她快跑,几个兄弟已经意外死亡,化为厉鬼回来杀她,此时几个兄弟也跑回来,对着她大喊,快松开手,你男友已经死啦,他是鬼来的。故事没结局。

    文复此刻觉得面前的婶婶多么恐怖,好像随时准备扑过来咬自己一口,突然脑子中尽是看过的香港鬼片的情节,然后惨叫一声,夺门而逃,三层唐楼好像比起马拉松还要长,突然金光乱舞,身上一阵热气袭来,原来已跑到楼下,从未觉得六月下午的太阳竟如冬天般温暖,路边是一家凉茶铺,文复走进去要了一杯火麻仁,但嘴上抖了半天才说出火麻仁三个字,老板以为他是口吃的,好不容易缓过神来,交了钱给老板,借用店中电话打回给自己堂哥。

    “怎么,去香港才一天就想起我啦?”

    “哥,帮我查一个人”

    “哈哈,还知道哥在哪工作,破例帮你一次吧,说身份证号码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只有姓名,出生年月日,祖籍”

    “可以”

    “张佩珊,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三号,广东n市l镇小桥村人,还有她的家人情况”

    十五分钟后,电话再次接通“小文,你查的这个女孩身世很可怜,父张子辉母林盈九二年车祸过世,姐张佩宁也于同年堕楼身亡,才十七岁,现在的监护人是她叔叔香港人张子华”

    文复全身发抖,堂哥后来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,心里害怕,但肾上腺急涌,心里一个声音:救珊珊!

    文复已经在回家的巴士上,但自己如何过关,如何买票已经忘记了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救珊珊!

    下午六点半,已经在小桥村口,肾上腺素再次急涌,文复像下山虎一般冲进张家,屋里没人,也顾不了太多,直跑上二楼,刚上完楼梯,迎面就看到佩宁,“哇!”文复尖叫一声,但声音像鱼骨一样哽在咽喉发不出来,只张大嘴巴喷出一点口水花。下意识的转头就跑,想跑下楼去,但脚不听使唤,发软,瘫作在地上。

    佩宁还是平常一样端庄秀雅,标志性的甜笑,“小文,胆小鬼,把我当妖怪啦。珊珊到同学家借书去了,八点才回来。冰箱有汽水,你自己去拿来喝吧。”

    文复眼中充满恐惧,喉咙费劲的吐出两个字:“鬼!鬼!”

    佩宁脸色本来就白,此刻变得更苍白,就像电视上那些化了妆的日本歌舞伎,“傻孩子,你胡说什么?”语气还是那么温柔。纤长的手指慢慢伸出,轻抚着文复纸一般的脸,这个懵懂的年轻男孩,曾多少次梦里幻想过这双玉手可以抚摸自己一下,梦中的感觉是柔腻细滑的,但此时,却是恐惧到极点,就像溺水的人,沉在水中,想呼吸,但鼻孔口中全是水,吸不到一丝氧气,胸腔就像随时爆炸一样。

    手指像冰一样冷,慢慢从文复的脸移向头,文复强烈的感觉到,自己的头将会有五根手指插入,就像武侠小说中的九阴白骨爪。但并没有像文复的预期一样,那五根冰冷的手指在文复头上抚摸了两下,像长辈抚摸小辈的头一样,但文复的头皮发麻,心脏快要跳出来,明显感觉到,只需要一分钟或者更短时间,心脏一定会跳出身体。文复的手连动一下的气力也没有了。

    “听珊珊说你去香港了,有见到我婶婶吗?”佩宁慢慢坐在椅子上,“我要继续保护珊珊,所以”声调平淡如水,但冷得像冰。空气也凝结了,突然佩宁的双手变长,十指突变尖长指甲红的像血,紧紧的掐住文复的脖子,文复几乎窒息,渐渐失去知觉,突然文复感觉身上有一股暖流自腹中而上,全身充满力量,恐惧一扫而去,心中一片宁静。

    “啊!”佩宁惨叫一声,瘫倒在椅子上,脸色白的惊人,白到好像可以看穿一样,双手扶着椅子,胸口起伏,好像很难受。

    残阳射进窗口,文复感到胸前闪耀,原来阳光射到他胸前佩戴的一个小饰品折射的光芒。文复突然想起自己的酒鬼大伯送此物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过,此物叫圣剑,是文家的传家宝,佩戴在身,在危险的时候自然会保护主人。

    “你身上的是什么?有它保护你,我伤害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清楚,但它确实保护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!”佩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,刚发生的事尽收眼底,她发狂的抽了文复一耳光,然后扑过去,用力的搂住佩宁,“不准你伤害姐姐,谁也不可以!”佩珊对着文复大吼,眼中透出的异样光芒,是幽怨,是愤恨,是怜悯也许全部都有,并且不止这些!

    “我没有,没有伤害她”文复无力的抗辩,“珊珊,她,你姐不是人,是鬼!”

    “你才是鬼!”珊珊哭着喊道,梨花带雨,肝肠寸断,大概是这样,一个可爱的女孩哭起来令人爱怜,哭得又如此撕心,文复的眼泪也随她而流。

    “不管她是什么,她是我最亲爱的姐姐,对我最好的姐姐,我要姐姐,我只要姐姐,你走,我求你走吧”佩珊无力的抽泣着

    “你一早知道她是鬼?”

    “她是我姐姐,不是鬼,你再敢说一次,我永远不再理睬你!”

    “珊珊,你一早知道姐姐已经跟爸爸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了?”佩宁柔情的抚摸着佩珊的头发,语调又变成平常一样恬静温柔,与世无争。

    “姐姐,姐姐,我要你陪我一辈子。我不准你离开我!”佩珊虽然没正面回答,但姐妹情深,骨肉相连,相依相靠八年,日夕相对,怎会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已非血肉之躯。

    文复呆呆的坐在地上,不知所措,大伯把传家宝给他时确实说过有朝一日会助他降妖伏魔,但他当时只当大伯又酒后胡言,有时又傻傻的想如真能降妖伏魔,真的是无与伦比,自己要变超人啦。此刻他知道大伯所言非虚,但他根本不想再去问大伯如何降妖伏魔,他现在只有懊悔,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穿这件事,如果自己今天还在香港,没回来,珊珊也不至如此伤心。

    “傻丫头,做人一定要坚强,姐姐就是走了一条绝路,以至于将要失去你,你才是姐姐最珍贵的东西甚于姐姐的性命,死后我才意识到,自己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妹妹抛弃了。姐姐虽死,但阳寿未尽,只能在世间徘徊,我无处可去,你当时只有九岁,我便伴着你,起码有很多女儿心事可以跟姐姐说,我想一直陪着你,想看到你读大学,想看你拍拖,看你披上婚纱,看你,可惜遗憾太多,总不能一一完成,能陪伴你八年,已是天见可怜,但人鬼殊途,你现在身体健康,但如我继续陪伴,不到几年你一定会身体垮下去,虽非我所愿,但一定会这样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,我不怕!”

    “珊珊,我不能这么自私,你要活好,便是孝顺爸妈,便是爱姐姐,哎,伤离别,我再不走,怕自己再没勇气走,再也不愿走。”佩宁温婉的声音还在屋里飘荡,但她的身体慢慢消失了,只剩佩珊瘫倒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佩珊已停止哭泣,抬头冷冷的问道:“你把事情说穿了,又伤害了姐姐,现在姐姐走了,你得到什么?姐姐并没害人,虽说以后我会身体有害,但能跟姐姐快活过几年,更甚于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活一百年,我俩姐妹的事情又跟你有何关系?我姐姐说阳寿未尽所以还要继续游荡,她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可以去哪?她还要游荡受苦多久才能投胎?文天师,驱魔人,救世主,你能回答我吗?”

    文复也很想去问问大伯,这些问题,但他现在根本动也不想动,后悔到了极点,他呆望着佩珊,佩珊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,她那月亮似的双眼还会弯起来吗?她那梨涡还会浅笑吗?

    就这样,文复看着佩珊心中淌泪,佩珊看着窗外,泪眼婆娑,他们似乎要等到月亮西沉,红日东升,又似乎红日西沉他们还是这样一动不动,两个年轻人第一次感受人间疾苦,也从此开始了他们传奇的青葱岁月。

本页面更新于2024-05-20